就讀僧大時,修讀純因法師所教的〈物不遷論〉,雖然文義難懂,但是自己很歡喜讀之。
後來又閱了憨山大師自傳,憨山大師29歲時,陳太守為了要刻《肇論中吳集解》,請憨山大師校閱《肇論》。而憨山大師先前便對《肇論》〈物不遷論〉中「旋嵐偃嶽(而常靜)」的深意不太明白,一直到校閱「梵志出家,白首而歸,鄰人見之曰:『昔人猶在耶?』梵志曰:『吾似昔人,非昔人也。』」這段話,憨山大師才恍然了悟「諸法本無去來」的深意。
(《肇論》〈物不遷論〉原文:是以梵志出家,白首而歸。隣人見之曰:「昔人尚存乎?」梵志曰:「吾猶昔人,非昔人也。」隣人皆愕然,非其言也。[《肇論》:(CBETA 2019.Q2, T45, no. 1858, p.
151b25-27)]
《憨山老人自譜》原文:至梵志出家,白首而歸,鄰人見之曰:「昔人猶在耶?」志曰:「吾似昔人,非昔人也。」恍然了悟曰:「信乎!諸法本無去來也」。)
憨山大師恍然了悟「諸法本無去來」,這是慧的開發,接著憨山定力發威,(1)當他下禪床「禮拜佛像」時,他心中沒有禮拜的起和拜的起動之相;(2)當他掀開門簾站在臺階前,望向臺階外,大風忽然吹動庭院內的樹木,樹葉滿天飛,他心中沒有絲大風「吹」,樹葉滿天「飛」的飛動之相,並自言說這是:「這就是『旋嵐偃嶽(而常靜)』啊!」(3)之後,如廁去,他心中沒有依然也小解的流出的流動相,又自言說這是:「這就是『江河競注而不流』啊!」憨山自慧力開發之後,定力又發威,正是禪宗「定慧一體」的具體表現。
憨山大師恍然了悟「諸法本無去來」後,從此打破了他7歲時的生死疑情,(「叔父死」、「嬸母生子」之生死疑情),並作了一首偈子說:「死生晝夜,水流花謝,今日乃知,鼻孔向下。」
第二天與妙峰師相見,妙峰師歡喜地問憨山大師說:「你悟到什麼了?」
憨山大師說:「夜裡見河邊兩個鐵牛(註:喻生死)相鬥,打到水裡去了,到現在蹤跡全無。」妙峰師歡喜地笑著對憨山大師說:「很歡喜你有了住山修行的本錢矣!」(且喜有住山本錢矣)
聖嚴法師說:「憨山德清禪師將生死去來之疑,冰釋之後,作了一首偈:「『死生晝夜,水流花謝;今日乃知,鼻孔向下。』這是憨山德清禪師的開悟偈,表達他對生命現象的體認,並且呈現他自己的悟境。」「開悟的人把生死置之度外,以平等心看待生死,把有生就有死當做自然現象。
憨山禪師開悟後,引用幾個比喻來形容他所體驗到的生與死。他說,生死的現象有如晝夜的關係,有白天就一定有晚上,所以,既然有生就一定會死;即使討厭黑夜畏懼死亡也是徒然,要來的一定會來。生死又像水流,永遠流動不歇,絕不在一點上停留;人的生命由出生至死亡,當然也不能有不可能永遠生存不死。」(《公案一〇〇》,頁118-119)
《肇論》〈物不遷論〉中的偈頌:「旋嵐偃岳而常靜,江河競注而不流。野馬飄鼓而不動,日月曆天而不周。」(劉貴傑白話解釋:吹倒山岳之風暴十分安靜;奔騰洶湧之江河未曾湍流;飄蕩不定之雲氣未曾浮動;經天運行之日月未曾轉移。)
這四事(旋嵐偃岳,江河競注,野馬飄鼓和日月曆天)一般人都視它為遷流變動的,憨山大師《肇論略注》說:「此四事,常情見之,以為遷流之極」,實際這四事是沒有在遷流變動的,故憨山大師再釋言「明眼觀之,本無遷流。」依《肇論》〈物不遷論〉的命題論之,說明「以物物當體不遷,非言相遷而性不遷也。此不遷之旨,正顯諸法實相。」《肇論略注》
智諭法師《中論講記》「前言」說道:「我們主要有個認識,《中論》以二諦為宗。那我們就知道了,龍樹菩薩思想也宗乎二諦。鳩摩羅什大師既然承龍樹菩薩的法脈,也是不離二諦,僧肇大師也是根據二諦。僧肇大師有一首偈:『旋嵐偃岳而常靜,江河競注而不流。野馬飄鼓而不動,日月曆天而不周。』『江河競注』,世俗諦;『不流』,第一義諦。若明瞭二諦,僧肇大師著作就可明白了。」
動與靜在《肇論》〈物不遷論〉中做了深入的討論,僧肇依「法無來去」,以「昔物不至今」的觀點,闡述他與一般人對動與靜所持的觀點之不同,他說萬物皆是「靜而非動」:「夫人之所謂動者,以昔物不至今,故曰動而非靜。我之所謂靜者,亦以昔物不至今,故曰靜而非動。動而非靜,以其不來;靜而非動,以其不去。」(劉貴傑白話解:常人所謂變動,乃因以往之事物並未保持昔日原有之樣態以延至現在,故事物僅有變動而無寂靜;余(僧肇)所謂之寂靜,亦是因以往之事物並未保持昔日原有之樣態,以延至現在,故事物僅有寂靜而無變動。因過去之事物並未保存至現在,故常人謂事物僅有變動而無寂靜;因現在之事物未能回溯至過去,故謂事物唯有寂靜而無變動。)
今早以小張宣紙書寫「靜而非動」,用以勉勵,以記之。
(2016.11.19初撰,2016.11.20再修,2020.3.23三修)
參考資料:
《憨山老人夢遊集》卷53:「九月,至河東,會山陰至,遂留結冬。時太守陳公,與妙師及予意甚勤,為刻《肇論中吳集解》 ,予校閱。向於《不遷論》旋嵐偃嶽之旨不明,切懷疑久矣,今及之,猶罔然。至梵志出家,白首而歸,鄰人見之曰:昔人猶在耶?志曰:吾似昔人,非昔人也。恍然了悟曰:信乎!諸法本無去來也。即下禪床禮佛,則無起動相。揭簾立階前,忽風吹庭樹,飛葉滿空,則了無動相,曰:此旋嵐偃岳而常靜也。至後,出遺,則了無流相,曰:此江河競注而不流也。於是生來死去之疑,從此冰釋。乃有偈曰:死生晝夜,水流花謝,今日乃知,鼻孔向下。明日妙師相見,喜曰:師何所得耶?予曰:夜來見河邊兩個鐵牛相鬥,入水中去也,至今絕消息。師笑曰:且喜有住山本錢矣。」(CBETA, X73, no. 1456, p. 834, c9-22 // Z 2:32, p. 477, c3-16 // R127, p. 954, a3-16)
憨山大師《肇論略註》卷1:「此引梵志之事,以釋雖遷而不遷,以明昧者不覺之義也。且梵志自少出家,白首而歸,隣人見之,謂昔人猶在,是以昔之朱顏為今之老耄。梵志答曰:吾似昔人,非昔人也,意為少壯自住在昔而不來。豈可以今之老耄排去而至昔耶!此不遷之義明甚,但隣人不知,故愕然非其言,是昧者不覺之意也。予少讀此論,竊以前四不遷義,懷疑有年,因同妙師結冬蒲阪,重刻此論,校讀至此,恍然有悟,欣躍無極,因起坐禮佛,則身無起倒。揭簾出視,忽風吹庭樹,落葉飛空,則見葉葉不動。信乎!旋嵐偃嶽而常靜也。及登廁去溺,則不見流相。歎曰:誠哉!江河競注而不流也。於是回觀昔日法華世間相常住之疑,泮然冰釋矣。是知論旨幽微,非真參實見,而欲以知見擬之,皆不免懷疑漠漠。吾友嘗有駁之,意當必有自信之日也。」(CBETA, X54, no. 873, p. 335, a22-b12 // Z 2:1, p. 294, a13-b9 // R96, p. 587, a13-b9)
《憨山老人夢遊集》卷39:「〈不遷字說〉
門人梁四相。稽首作禮。乞表其字。余字之曰不遷。意取肇公論旨也。余少讀肇論。至旋嵐偃岳而常靜。江河競注而不流。野馬飄鼓而不動。日月麗天而不周。茫然莫知所指。萬曆甲戌行脚至河中。與道友妙峰結冬於山陰道院。因校刻此論。恍然有所悟入。及揭簾。覩風吹樹葉。飄颺滿空。乃自證之曰。肇公真不吾欺也。每以舉似於人。咸曰。遷中有不遷者。余笑曰。若然則為理不遷。非肇公所謂物不遷也。然既曰。即物不遷。豈捨物以求理。釋動以求靜哉。梁生諱四相。然萬物靡不為此四相所遷。而不遷之物。非常情所可測識。獨肇公洞見肺肝。今梁生歸心法門。其有志於此乎。苟得不遷之妙。則日用現前。種種動靜閒忙。逆順苦樂。得失勞逸。利衰毀譽。以至富貴貧賤。大而禍患死生。則了不見有纖毫去來相也。即釋迦之分身。觀音之隨應。普賢之萬行莊嚴。乃至世出世法。一口吸盡。又奚止於現宰官身而說法者乎。由是觀之。堯舜以之垂拱。伊呂以之救民。顏子以之簞瓢。孔子所以無入而不自得也。子在川上曰。逝者如斯夫。不捨晝夜。嗟乎。夫子此語。真長夜夢中木鐸也。肇公引而伸之。老人以此字梁生。能無負此語。可稱聖門的骨子。況法門乎。」(CBETA, X73, no. 1456, p. 750, c2-23 // Z 2:32, p. 393, c8-d11 // R127, p. 786, a8-b11)
劉貴傑,〈僧肇思想之基礎〉。
http://www.chibs.edu.tw/ch_html/hkbj/08/hkbj0809.htm